沈岑一惊,垂下头去。好在那谢公子并不知道是他偷了请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一句话像是引信,将厅中看客的情绪引燃了,灼灼的目光纷纷投向路金岚,问他:“路掌门,你曾去到过玉游宫?”众人坐不住,往路金岚身边围过来,想要打探究竟。孔怀印面上露出慌乱,抬起手臂想要制止客人。路金岚手臂一扬,道了声:“稍安勿躁。”
他故意放重声音,让在场所有宾客都能听家他的话。玉游宫三字刚一出口,厅中就像被抽干了空气一般,顿时连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沈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男人身材高大,轮廓冷硬,留着一缕胡须,皮肤颜色较深。沈岑从前只经常听人说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像母亲,今日见了路金岚他才发觉,他的脸型轮廓其实与父亲更相似几分。
封凛微微一笑,说:“路掌门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也总还记得玉游宫吧?”
他冲沈岑身旁的崇山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拍在沈岑背上。沈岑一个趔趄挤进人墙,站在路金岚面前。
着青虹派掌门代代相传的宝剑。封凛道:“那就是路金岚。”
封凛见他装腔作势,心中好笑,但也没想着在今天拆穿他,只说:“那想必路掌门也记得,自己十八年前从玉游宫活着回来的事了?”
路金岚的表情变得冰冷,他定定打量了封凛片刻,终于将这个人的身份与回忆中的某人对上。他面上却波澜不惊,道:“那当然,谁不知道玉游宫。”
路金岚点了点头,对他的乖巧颇为满意。
路金岚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今后该改口叫岳丈了。”
孔怀印道:“师傅于徒儿,是先为师,再为岳父,徒儿不可轻易改口。”
路金岚身边围着好几个故交好友,他们见到一个貌若好女的道长朝这边走来,无不惊奇地猜想这是何方神圣。路金岚也满脸疑惑,问道:“这位道长有些面生,可是小婿邀来的客人?”
封凛坏笑道:“十八年前你从玉游宫出
路金岚对着封凛怒目而视:“不错,我确实去过玉游宫。那里情状恐怖,我亦是九死一生才得以出逃,此后数年都身缠噩梦,所以一直不愿与人提起。道长在我青虹派大喜之日提起这个,无故引起恐慌,是何居心?”
沈岑气急,被他一提醒,身下的伤处就隐隐作痛。
“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你舅舅呢,你不是照样跟我上床。”
“那就是谢嘉存。”
沈岑诚实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吉时到了,新娘由一群女弟子簇拥着走入厅中。路宜清身上穿着喜服,头戴金饰珠钗;唇上抹了胭脂,两只灵动的眼睛下点着两朵梅花,是时下流行的妆面。虽然她面容稍显稚嫩,却也是个芙蓉带露般的佳人。
封凛突然问:“有我美吗?”
封凛余光瞥到远远地站在人墙之外的沈岑,忽然灵机一动,道:“想给掌门送上个大礼罢了。”
沈岑望着路金岚,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他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激愤,只有一丝恍然——原来这就是他的父亲。他微微摇头道:“等一等吧。”
封凛百无聊赖地看着新娘子走向新婚夫婿,当着几乎整个中原武林的面拜过天地,悄声问沈岑:“你妹妹美吗?”
沈岑抬头,只看见一个面相陌生的贵公子,不解地摇了摇头。
客人们才略略平静下来。
玉游宫是炼狱,是当年中原最大的魔教月神教用来折磨囚犯的地方,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武林泰斗折在那里,其中不少就是这些客人的师长亲人。但那个地方随着月神教的覆灭,已有近四十年没有现世了。
封凛便不再逗他,专心等到新娘被送入洞房中去,留得路金岚与新郎在礼堂中周旋时,才从座位上站起身,直直往路金岚处走去。
玉游宫,这个地方百年来都让中原的武林人士闻风丧胆,封凛轻飘飘地念出这三个字,满意地看着全场宾客哗然变色,只有几个年纪轻的,大气也不敢出地跟身边长辈使眼色:玉游宫是什么地方。
封凛问道:“你不过去?”
“妹妹”这个词一入耳,沈岑尚未反应过来。看见那边在唱拜声中对父亲盈盈拜下的路宜清,他才明白封凛说的是谁。与路金岚一样,路宜清于他也不过是个陌生的丫头,他实在难以将她与自己的妹妹联系起来。
沈岑一怔,转头对上封凛戏谑的双眸,脑中竟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初夜时封凛要自己看着他的脸的场面。他赶紧扭过头,小声说了句:“她可是我妹妹。”
封凛知他犹豫,也不多说,随着其他宾客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好。坐下时他看见对面一人,不由轻轻笑起来,戳了一下沈岑,道:“你看那是谁?”
新郎见了路金岚,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傅。”
路金岚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从他眉眼间猛然看出另一人的影子。“他!”这下他才算露出一点慌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