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一)公車上的少年</h1>
这週六的天气不好,一整天,天空都阴惨惨的,活像个生闷气的人。到下午四点的时候,终于开始下起了浙浙沥沥的小雨。
林伶很庆倖自己在下午出门时没忘记在包裡塞了把伞。她左手撑著伞,右手提著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零零碎碎的日用品上了9路公车。
大概由于天气不好,因此虽然是週末,车厢裡的人也不多。林伶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她把伞和购物袋塞到了座位底下,然后看了看表,时针指向4点15分。
她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回去做晚饭应该还来得及。
车子缓缓发动,车厢裡嘈杂吵闹,林伶把头靠著车窗,看著玻璃上细小的水珠,还有映在水珠裡自己那张困乏的三十岁的脸。
她觉得昏昏欲睡。
最近两年来,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犯困,走在路上时,靠在桌上时,甚至在跟人对话时,眼皮总会自己不听使唤地耷拉下来,要很费力才能勉强打起精神来。不久前她在参加社区的免费心理谘询活动时,曾有个心理医生说过林伶的困意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对现状的疲惫。
林伶当时一笑置之,但是在往回走的时候,她心裡有那麽一瞬间也思考了医生说法的可能性,虽然仅仅只是一个闪念。
毕竟,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家庭主妇来说,生活裡需要操心的鸡毛蒜皮杂七杂八的事情远比自己犯不犯困之类不著边际的事要重要得多,用自己老公秦睿的话说,诸如这类事情纯属就是“没事找点事”。
她的眼前又浮现起秦睿那一天的表情来,埋在报纸下的眼睛都懒得抬起来,皱著眉,撇著嘴,鼻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仿佛自己是真的无聊透顶。
秦睿在面对著自己时一直都是这幅懒洋洋又不置可否的表情,从最初相亲时见第一面到婚后的五年裡,从未有过变化。
林伶曾以为秦睿就是一个习惯把重心放工作上而天生对爱情生活婚姻没什麽多馀热情的男人。直到两年多前自己无意中翻到了他电脑裡的一个署名“S”的隐藏文件夹,像论坛上所有类似的烂俗贴子一样,这个文件夹裡事无巨细地记录著在自己面前毫无浪漫细胞的丈夫作为痴情种子的一面,从照片到日志,很详细地归了类,其中的时间跨度有十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怀念那个名首码字母是“S”的女孩子。
林伶并没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说穿了,她其实也没有多麽爱秦睿,毕竟有时候婚姻的维繫并不需要很多的爱情。
她只是微微的有点心酸。
她记得自己一张张地看著那些照片,最后视线定格在某一张照片上,那张照片的图元很模糊,很明显是老照片被精心扫描进电脑中的,是一张集体的合影,在某个公园的花坛前面,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都穿著校服,鬆鬆散散嘻嘻哈哈地站成两排。林伶一眼就认出了裡头少年时期的秦睿,还有那个女孩子,他们站在最不起眼的队伍左侧,可是他们脸上那不同于其他人的青涩笑意还是使他们两个在这些孩子裡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林伶当时盯著这张照片看了很久,最后在心裡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歎息。
怎麽说呢。时间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香樟公园到了,上车的乘客请买票,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公车的播报声让林伶一下子收回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车子在月台停下,这站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车门在刷地关上时带了一股冷空气到车厢裡,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就在司机发动了车子打算继续前行时,一个穿著身墨绿色校服的小男生追了上来,车门为他再一次地打开来,他带著一身的雨气赶在最后一分钟上了车。
就是因为这身墨绿色的校服,让林伶起了仔细观察他的恶趣味。
真巧啊,居然和秦睿是一个高中的。都十多年了,H高中的校服竟然一直都没有换过,还是和那张照片上一样的墨绿色,就连背的书包都还是和当年一样统一的黑色书包。
车厢裡还有很多的空座位,但这少年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车厢,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他就背靠著林伶正前方的栏杆悠閒地站著,眼睛很没焦距地看著窗外。
这个角度倒是更方便了林伶观察他,要是再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什麽东西上面的话,她怕自己真的会睡过站。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年体态总是呈现出一种极端,不是过瘦就是营养过剩,很显然这个公车上的少年属于前者,确切来说是既高且瘦,有一张应该会很受同龄小女生欢迎的脸蛋,林伶总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他的耳朵裡塞著一副黑色的耳塞,不是现今流行的苹果或者魔声,也没有显著的logo。
他并没有打耳洞,也没有染头髮,书包鼓鼓囊囊的,校服左侧除了H高中的校徽外还别了团徽,除了被雨淋湿的头髮外,就连脚上的运动鞋都很干净,
这样的话,应该是好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