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05章</h1>
吴圩是Y省的一个小县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夜致富,在全省声名鹊起,省政府甚至下发了向吴圩县学习的文件。这莫大的殊荣得益于一批敢闯的年轻人,他们的父辈大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历经三四十年代的战火侥幸存活下来,更是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家里的兄弟姐妹总是格外多,一家七八口人全靠十来亩地,凌晨三四点,顶着点点晨星出田;盛夏三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烈日当头也得咬着牙下地干活。日复一日的劳作,除了填饱肚子,这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盼头了。
苏佳玉的父亲苏卫新是这批年轻人中最先吃螃蟹的一个。苏卫新出生在一个重组家庭,父母各自的原配死于战火,带了和原配的孩子组成新家庭,苏卫新是他们在一起生的第二个小孩,他有四个姐姐和两个哥哥。
苏卫新同父同母的胞兄出生时,家里自然是欢喜的,毕竟对于重组之后的新家庭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待到苏卫新出生时,这种喜悦淡了不少,因为米缸里的米已经不多了。苏卫新的到来,令苏父眉间的川字日益深锁。
苏卫新的胞兄苏卫国虎头虎脑,小嘴甜,机灵极了。相形之下的苏卫新,显得十分木讷,卑微,战战兢兢,瘦得像只小猴子。
物资匮乏的年代,米饭这种抵饱的精贵东西,是下地干活的男人才配吃的。一到吃饭的时候,苏卫新就主动捧着碗,蹲到大堂门口的门槛边上,扒拉着没几粒米的稀饭。家里的姐姐叫他吃点什么菜,他总是摇摇头说自己不爱吃。
等一大家口人吃完了,苏卫新才坐到桌边,挨个确认没人想吃了,再默默地吃点剩菜——其实说是剩菜,那个时候也就一点点菜汤,连油都很少。而苏卫国是会主动争取的,苏父苏母也更疼爱这个机灵的招人疼的孩子,因而他碗里的米总是会更多一些。
傍晚夕阳西下,泛红的余晖铺洒在院子里,暑气好容易散褪了一些。趁着天色未晚,苏父命令刚下地回家的苏卫新兄弟二人劈柴。苏卫新二话没说抡起斧头就干活。
苏卫国则捶着自己的肩膀,道:“新子,今天我这膀子不爽快,你帮我分担点啊。”说着就一屁股坐到小马扎上,靠着红砖墙,闭上眼睛眯觉。苏卫新抬头望了眼哥哥,垂头继续闷声劈柴。
过了一个多钟头,苏卫国歇够了,站起身拿过苏卫新手里的斧头,道:“新子歇会儿,我来。”苏卫新道:“你膀子疼不,就剩这点柴了,我一把劈了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苏卫国道:“叫你一个人劈了一个多钟头了,多不好意思,我膀子不疼了,没事啊新子。”
苏卫新十分感动,自己白天干了不少活,现下眼前有点泛白光,想靠着歇歇。然而他刚坐上小马扎,还没坐稳,就听见苏父骂道:“小兔崽子,什么没学会,偷懒倒是学了十成十,也不知道跟哪个学的。瞧瞧你哥,脸可红啊,累活都推给你哥干,自己眯着乘凉,看我不打死你个不长进的东西!”说完就抡起锄头一把砸向苏卫新。
苏卫新惊得脑袋一歪,只觉耳边蹭过什么,原来是父亲一怒之下砸过来的锄头。他心中后怕不已——若不是反应快,恐怕这会儿脑袋上就破了个窟窿了。苏卫新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因为口拙说不出个一二三,反倒惹得苏父更加厌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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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佳玉出生那天,苏卫新蹬着自行车到镇上买了五千块钱的食材,流水宴开了一个星期,街坊邻居不论远近亲疏,来者皆是客。
苏卫新决心好好培养这个女儿。为了不让女儿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木讷,他时常带苏佳玉去镇上吃早饭见生人,逗他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小苏佳玉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吐着小泡泡,好奇地打量四周。
那时候,苏卫新有时要去县政府办事。杜洁瑛在打扫卧室,苏佳玉会抱着她的小腿哼唧唧,怎么哄都不愿意撒手。杜洁瑛没办法,只得抱起苏佳玉,柳苏眉舒展,笑道:“你阿爸又要去上街啦,快去找阿爸,阿爸带你吃小笼包。”苏佳玉扭头屁颠颠就去门口找阿爸。
苏卫新望着死死拽住自行车后座的女儿,叹气道:“小玉,阿爸是去谈事,哪能带着你这个小朋友呢。”苏佳玉嘴一瘪就要撒开嗓子哭,苏卫新无奈道:“好,好,真是怕了你了。来,坐稳了。”说着把被棉衣裹得像个小球似的苏佳玉抱到了自行车后座。